不知道那些士兵是从哪个入口进入黑天鹅剧院的,但至少,作为入口之一的蒸汽酒馆并没有被封锁。
年轻的酒馆老板关掉酒馆内循环播放的轻快乐曲,紧紧攥住手中的调酒瓶,如临大敌地盯着通道出口。
就这样如坐针毡地熬过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那静谧的通道口并没有不速之客出现的迹象之后,老板儿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幸好提早准备了措施。蒸汽酒馆的通道是最隐秘的,量那些该死的士兵也无法从百转千回的地下通道摸索到这家酒馆的位置,并发现这里也是入口之一。”年轻老板儿使劲地晃动手里的酒瓶。一提到士兵这个词眼儿,他的双眸就不由自主地浮现一抹嫌恶的神色。
“听您的意思,您似乎对这件事的发生好像早有预料?”奥卡用汤勺搅动着浑浊的牛奶,他并没有喝下去的胃口。
除了他和大叔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兽人从蒸汽酒馆的通道口离开黑天鹅剧院。
年轻老板儿冷笑一声:“从前段时间八弦乐协会发布那道禁止协令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群家伙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只是可惜了这只屈膝蛰伏在地底的黑天鹅,躲过了十五年前那道凌迟幽都大部分剧院的‘艺术阶层化法令’,终究还是不能独善其身。幸好我师傅看不到这一幕,否则他非得活活气得再去世一遍儿。”年轻老板儿惋惜地叹了口气,又愤愤不平地抱怨起来,“这座城市那该死的高阶层,我的酒客又得少一大半了。”
你还真是你师傅的好徒儿……奥卡喝了口牛奶,他砸吧下嘴。
果然,没胃口喝什么都难以下咽。
这座城市管理层的决策和做法,绝对会激化居民和当地政府的矛盾,长久以往是要出大问题的。
向酒馆老板打听到严的住所后,奥卡他们告辞离开。
路上大多数垂头丧气的居民都是被赶出黑天鹅剧院的观众。
“奇怪,这座城邦没有受到狮王奥斯托的改革吗吗?”奥卡揉着下巴,浓咕一句。
威尔大叔的眼神流连在奥卡思考的表情上,沉默了半晌后,蓦然叹了口气。
“可能那个愚蠢同时又懦弱的家伙也不太想面对这个地方吧。”
严住的街区属于幽都内比较贫困的地带,那片区域唯一的招牌或许就是路边的露天咖啡馆了。
奥卡到访的时候,就见刚才坐在他旁边席位上的羚羊女孩正在一座狭小的平房前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
“你好。”奥卡整理了一下仪表,上前率先打起了招呼,“我是刚才坐在你旁边的问题狮子。”
女孩听到声音后,喜出望外抬头。等见到来者是奥卡时,她一改激动,失落地垂着耳朵,挤出一抹强颜欢笑,双眼难掩失望的神色。
“是你啊……”
女孩的神色变化奥卡看得一清二楚。
“你父亲还没回来吗?”奥卡关切地询问。
“还没有,那些士兵把我赶了出来。”她失魂落魄地扯住自己的鬓丝,担忧的目光频频瞥向远处,“那群混蛋把他扣留了。以我爸那执拗的性格,加上他对黑天鹅剧院深厚的情感和付出,我担心他会和那群士兵把口逐演变成动戈,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你父亲不像是容易失去理智的兽人,说不定他正在回来的……”
奥卡话音刚落,就听见怒不可遏的叫骂声在不远处的空气中扎根,团成浑身带刺的风滚草,从歪曲的街角滚来。
那头在灵魂旅馆内还算有涵养的音乐家羚羊,此刻正扯着身上洗得发皱的棕色西装,颠簸着节奏,骂骂咧咧地叫骂着。
他的脏话词汇量很少,因此嘴里骂得最狠的词无非就是“混蛋”、“龌龊的蛀虫”、“鼠目寸光的小兽”……
这些话的杀伤力有点小啊,骂人的攻击力还有待提高。
严火冒三丈地掠过奥卡,刚想和自己女儿对话。忽然,他来了一个急转弯,就像是黑白默剧中的滑稽可笑的小丑一样,踉跄着退步到奥卡面前,疑惑不解地问:“我是不是在哪里儿见过您?”
他绞尽脑汁在脑海中搜索。
似乎是觉得目不转睛注视奥卡的举止颇有些不太礼貌,他赧然地瞥开眼睛。
还能依稀记起,看来老白的善后措施刷得不够狠啊。
“我是来调查某位朋友离世的原因的。”奥卡不紧不慢地说,“这位朋友擅长吹笛子。”
这位藏羚音乐家的反应在奥卡的意料之中。
这句话就是一把扳手,撬开了严的防线和戒备。
他赶忙把奥卡和威尔大叔请进屋子。
客厅很小,不过半米高的桌子上至少堆彻有上百张乐谱手稿。最上面的几张还没有谱写完,那潦草的字迹就像是某位才思枯竭的创作者,在灵感的陵园上刨出的一堆堆凌乱的土丘。
“有些乱,请见谅。”严收拾完桌子上手稿,把一些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内,对后脚踏入屋内的女孩吩咐道,“栗子,请给我们的客兽泡壶热茶。”
在狴荣大陆,酒水随处可见,可茶叶却是实打实的稀罕物儿。
“泡茶就不用了,我们直奔主题吧。”奥卡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在调查浩特的死因,我也是。”
“我们省去那些弯弯绕绕和互相试探,我可以替你,替我自己为这位挚友找寻真相。但我需要你提供你已知的关于浩特的一切事物,当然如果你已经知道他的死因那就再好不过了——那你就告诉我害死浩特的兽人是谁,我摇兽去砍他。”
浩特稀碎的灵魂曾告诉过奥卡,他的死因并不简单。那绝对是他最遗憾和愤怒的事了。
这位曾经游历多处地方,封印过幽灵沼泽魔鼠群的封魔师为何会在惨死后被丢弃在无人问津的幽灵沼泽?有关他的一切生前信息在幽都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在这偌大的幽都内,调查一名兽人在十几年前的死亡原因无异于大海捞针。十几年的时间太长了,长到物是人非,长到可以埋藏降解一切不希望被挖掘而出的罪恶。
所以,奥卡需要一个对幽都、对浩特都有所了解与执着的兽人为他提供信息。
那位“看守”浩特生前屋子的老爷爷显然不是。
奥卡相信,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付出自己一切进入迷雾寻找灵魂旅馆,只为了求得一个答案的兽——对于他来说,浩特的地位自然是非同一般的。
提起浩特,严那双仿佛想要高歌一曲的眸子又开始哼出低沉的哀调。
他捏着袖口的纽扣,并没有回答奥卡。
奥卡没有长篇大论来证明自己,他从背包搜出一张乐谱递给严。
浩特的随身物品严不一定知道,但他的亲笔曲谱,作为忠实拥护者的严一定能辨别出来。
严分辨出来了。
他激动地摸索着上面一个个灵动的音符,心中疑虑和警惕开始冰消雾散。
“是他的笔迹,是他的风格……”
这股莫名的欣喜冲淡了他因黑天鹅剧院被查封的不甘与愤怒。
妥了。
奥卡和大叔挤在狭小的客厅内,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他瞥向地上的垃圾桶。里面除了几张被丢弃的手稿之外,还有一封显眼的书信。
砰!
玻璃杯与地面深情拥吻的声音在奥卡身后响起,飞溅的热茶溅到奥卡的裤管,不规则的茶水渍倒映出一道急冲冲的身影。
名为栗子的羚羊女孩两步并做一步,心急如焚地跑到垃圾桶面前。
其实她两步就到了,屋子里厨房和客厅的距离不过三米。
她蹲下身子,捧起桶内那张被遗弃的信封。
“是你拜托邮局的阿本叔叔把它拦回来,又把它扔掉的,对吗?”她起身质问起严。
“是。”严没有否认,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准许你去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栗子笑了起来,她的语气急促而又激动,“可偏偏只有那个地方,才能让我肆无忌惮地学习音乐,才能让我没有任何顾虑地放声歌唱!而不是整日整夜地担惊受怕,生怕自己无意中唱出一个调,就会被巡视的士兵给抓去缴纳罚款,就会被黑夜中那头恶心的怪物给拖走,永远也回不来!”
“那个地方照样是吃兽不吐骨头的魔窟,幽都热爱艺术的民间群体变成如今这幅东躲西藏的鬼样子,免不了它的六七分功劳!”严皱着眉毛,他揉搓着额头,丝毫不留情面地说,“况且,那个地方极其看重天赋,你投递的申请信不一定能换到一个考核的机会。你创作的曲谱我看过了,绝对是过不了那个地方最基本的门槛的!”
栗子委屈地抿着嘴,摇摇欲坠的泪珠扒着眼光不放。父亲的否定伤透了她的心。她不服输般,铿锵有力的挖苦脱口而出,“我承认,我写的曲青涩且缺陷不少,但那也不是只能作出死气沉沉的曲谱的你有资格指责的!”
她发泄的话扔出后,在怒气冲冲与伤心欲绝的交战中摔门而出。
“小栗子,小栗子!回来!”严焦急地呼喊女儿的背影。
没有回应。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屋内兽人的视线中。
这场争吵仿佛刷掉了严几年寿命。他老了几岁一样,身体有些摇晃地倚着桌子。
“天色快暗了,不需要去追一下吗?”奥卡问。
“我这女儿我了解,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去对面街角的咖啡馆坐着。”严勉为其难露出一个笑容,“让她自己静一静就行了,她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对了,‘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奥卡又问。
“八弦乐协会。”严说,“那个地方是能进的吗?我是怕她在里面被那些吃兽不吐骨头的兽人给欺负。”
这位对待客人时举止有礼的父亲,此刻嘴上重复着关心女儿的话,可是在女儿面前,这种说不出口的关怀却变成了贬低与命令,这根导火线在点燃之后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肯低头,匍匐前行的火苗没被熄灭,最终只能引爆激烈争吵的炸药包。